【MPlus】十月專題:販賣自己,只是個程度問題

2021/10/12 20:08

前幾年在歐美社會當紅的女性自我培力口號「Girl Boss」已經不再流行,如今聽起來更像是一句髒話。主打「一滴血快速檢測」的矽谷新創公司Theranos,由當年僅有十九歲金髮貌美的CEO伊莉莎白‧霍姆斯(Elizabeth Holmes)一手創立,它曾經是美國最大生技產業「獨角獸」。霍姆斯更被稱為「女版賈柏斯」。事後證明這個公司與它號稱的開發項目只是騙局,但如果霍姆斯根本沒有辦法創造這樣的技術,為什麼天使投資客都相信她?她又為什麼如此相信自己?

討論女性與資本主義的關係是困難的。這個社會太急著相信跟證明「女性也能成功」,因為主詞「女性」太過關鍵,因此動詞「成功」的定義變得曖昧不明。北一女園遊會上高中女生出賣自己的時間陪聊天賺錢算不算成功?職稱是時尚模特兒,工項目之一是在遊艇上陪富豪喝酒算不算成功?雖然根本沒有辦法開發出革命新技術,但卻靠上TED演講吸金吸到變成第一大獨角獸企業,又算不算成功?

「靠本錢」賺錢這個概念本質上讓人反感,因為這似乎否定了人超越於動物之外的價值,但本錢是什麼?如果一個人透過全臉全身整形手術而開啟演藝生涯,最終成為獲得奧斯卡獎的演員,那麼他/她仰賴的「本錢」到底是什麼?一位紐約大學社會學教授,截至目前為止做的研究全是奠基於她二十多歲念研究所時兼職模特兒累積下來的田野經驗,而她能夠做模特兒原因無它就是混血基因賦予的美麗身材跟長相,那她是否直到今天都還是在靠「本錢」賺錢?

我們當然可以不用想那麼多地投注進自己的角色,一個喜愛公平正義、進步價值的知識分子。但是我們面對的問題卻總是太過複雜:弱者被剝削的原因是複雜的,勝利者往上爬的方式是複雜的,擁有一個成功人生的定義是複雜的。

如果我們能接受這世界上的問題總是過於眾多,解答過程又過於複雜,那麼我們才能開始掀開簾子,細看萬事萬物的面目。請看本月書單。

當女孩成為貨幣:一位社會學家的全球超富階級社交圈臥底報告,揭開以性別、財富與階級不平等打造的派對勞動產業赤裸真相
Very Important People: Status and Beauty in the Global Party Circuit
作者:艾希莉.米爾斯(Ashley Mears)
出版:臉譜  
日期:2021

有些工作聽起來很棒,但其實做的事情似曾相識。譬如,酒店公關聽起來不是個很宜人的工作,但換成模特兒呢?是不是就好一點?《當女孩成為貨幣》的關注對象是那些穿著華美、面容身段姣好,無時不在頂級社交圈出入,彷彿不用任何身心勞動就可以坐擁名牌,隨處旅遊的「派對女郎」。她們當然有工作,叫做模特兒。不過她們真正在展示衣服的時候並不是那麼多。

風俗業的「應─召關係」對於需求派對女郎這個頂層來說太過粗俗,營造成功人士氛圍、製造浪漫邂逅、自由的玩樂以及「你情我願」是這個圈子擄獲少女(顯然,只會有少女)的基本法則;女孩們也不認為自己是在「賣」,而是一種人生經驗的提升,一個接近上流社會,在這裡遇見社會頂端人士的管道。

看起來,對身體的經營不是人肉市場的供需決定,而是是否自我投資的自我意願。

作者親身進入派對女郎的模特產業,本書與上一本一樣,取材自她的田野經驗談,這當然也是她的書籍暢銷的原因之一,畢竟模特兒轉職社會學家不是那麼常見。我們之後會推出艾希莉.米爾斯兩本著作的中文書評,敬請期待!

作者:坂爪真吾  
出版:光現
日期:2019

日本的「風俗業」一直籠罩著神秘的色彩,既遊走於社會邊緣,又構成大眾對於日本的主流想像。「裏面日本」討論的是風俗產業中既邊緣又非主流的一個面向,由孕婦、熟女、「肥女」、「龍女」,甚至是老婦為主要從業族群,主打「日本水準最低的應召站」與「顏值最低的應召站」的風俗產業。

毫無意外,這些在風俗業最底層的從業者都是社會的最底層。沒有一技之長無法在社會立足,卻背負巨大生活壓力的單親媽媽,投向主打孕婦的應召站成為唯一選擇,而這些應召站的「社會福利」網絡甚至比國家全面,應召站會提供尿布奶粉,並聘請專業人員照顧小孩,讓媽媽「專心」上班;熟女應召站特別關注「小姐」的上班情緒,他們提供設備完善的休息室,讓這些有些已經是祖母的「小姐」們,彼此能有相互交流的空間,並自由選擇今天是否上工。

我們不能天真認為以上都是產業常態,作者認為,這些提供「友善職場」的低階應召產業,是社會安全網絡的最後一道防線,讓最弱勢的女性族群可以「安心」就業,但殘酷的現實可以正當化其存在嗎?

作者主張讓「性產業」合法化並透過管制提升其就業環境,讓性產業成為接住弱勢女性族群的最後一塊社會安全拼圖。這樣的主張或許仍待討論,但該書或許為我們理解最弱勢女性族群,提供了一種觀點。

ルポ 貧困女子
作者:飯島裕子  
出版:大塊文化  
日期:2020

有些人可能會覺得,派對女郎與裏面風俗都是極端值,前者是因為在原生美貌上,有常人後天無法跨入的高門檻;後者畢竟是少數特殊族群才會遭遇的命運,或許,女性族群的大部分人畢生都不會與這兩個極端產業牽連。

《瀕窮女子》挑戰這個直覺,事實上,所有女性都可能在生命的某個時刻急轉直下,從既有看似安穩的社會安全網絡中落下,不是因為女性特別做了什麼,例如搶劫、吸毒與飆車等等近乎男性專屬的墜落手段,而是因為她們按部就班,依據這個社會對她們的期待,認命從事各種「母職」的結果。

仍是以男性為多數的社會安全學術界,很少正面面對這個難堪的真相:母職是女性更容易被社會拋棄的真正原因,因為,那張用陽剛理論構思的社會安全網絡,很大一部分正是由認命從事母職的女性所無償織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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